在中国高等教育学会社会体育研究会举办的第五届社会体育国际论坛上的讲话

教育部体育卫生与艺术教育司司长 王登峰

（2012年10月19日）

尊敬的各位来宾、老师们：

大家上午好！

很高兴参加第五届社会体育国际论坛。社会体育叫sport for all，学校体育叫sport for all students，因此，学校体育应该是社会体育的重要范畴。我非常高兴参加这次会议，希望通过参加这次会议会从各位专家身上学到如何做好学校体育工作。

从教育部的角度来讲，学校体育面临着重要的转折点。大家都知道，最近这10年以来，特别是中央7号文件发布以来，学校体育取得了重要的进展，各方面条件都有了改善。但我们还是面临着一个严峻的课题，就是现在中国青少年身体健康素质从总体上来说还在下滑，如何做好惠及亿万青少年的学校体育工作，就成为教育部门的重要课题。这个月底将要召开推进学校体育的工作会议，同时国务院办公厅也要转发由教育部、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和国家体育总局联合发出的加强学校体育的若干意见，就是希望进一步加强学校体育工作，能够真正让亿万青少年身体健康素质有一个明显的提升。

学校体育属于社会体育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也希望得到包括社会体育研究会各位专家的指导和帮助。借此机会，我想给大家介绍两个方面的情况。第一，介绍一下学校体育面临的严重形势，第二，学校体育和社会体育之间的互相影响和互动。

首先，从目前面临的形势来看，学校体育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青少年体质下降的问题。2010年教育部发布的全国学生体质健康抽样调查结果表明，全国青少年体质健康状况持续下降的趋势得到初步遏制。初步遏制的含义，一是有些体质健康指标下滑的趋势减缓，二是有些指标得到明显的提升，当然这里面也包括近视率、肥胖率在明显提升，学生的身高明显增加、营养状况明显改善。造成这样问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重要的一个方面是青少年参与体育锻炼的内生动力不足，这与社会体育的问题是一样的，社会体育在中国当前的状况下，公众参与体育锻炼体育活动的内生动力也是不足的。但是青少年学生参与体育锻炼的内生动力更加不足。为什么会更加不足？其中包括多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政府对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中体育所占的份额是非常有限的，尽管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很多的文件，有很多的规定，包括我们党的三代领导集体对体育运动和学生体质健康的高度重视，毛泽东同志在1952年就给当时的教育部部长马叙伦说，教育一定要做好体育工作，要把健康放在第一位，叫做健康第一，学习第二。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为什么青少年学生还不愿意去参加体育锻炼，是因为在对一个学生的综合评价里面，体育占的份额是非常少的，目前只有初中考高中有体育份额，而且所占的分值是比较少的。再往上，再往下，体育基本上不占份额，那么我去学、我去练的东西和我的升学就业、其他综合的评价没有太大关系，我就不会在这方面投入太多的时间，特别是在升学压力特别大的时候评价体系除了对学生的评价以外，对校长、教育行政部门的评价，包括对政府的评价，都没有把学生的体质作为重要的指标。换句话说，如果我是校长，在我的学校只要我的升学率上去了，我就是好校长，我就是好学校，但学校学生体质健康如何，根本不在计算之内。这样一来，学校、校长、教育行政部门和社会各界认真办学校体育的内生动力也是不足的。

我曾经问过一个县的教育局长，在你县里的学校如果没有语文老师你敢不敢办学？如果没有数学老师你敢不敢办学？如果没有英语老师，你敢不敢办学？他都说不敢。但是没有体育老师却敢办学。实际上按照党的教育方针，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少一样都不行，但现在很多校长的头脑中，在很多地方政府官员的头脑中，少了体育、少了美育是可以的，就是评价体系的问题，这是影响学生内生动力第一方面。

第二个方面和我们体育专家就有更直接的关系。我们的体育课和课外体育锻炼如何能够更好的去吸引学生的运动兴趣？当一堂体育课下来学生特别开心，特别高兴，特别投入，当体育活动、体育锻炼组织好了，大家都很开心、很投入、很幸福、很快乐，下次参与体育锻炼的内生动力就会明显提高。相反也是，如果学生参与体育课、体育活动之后只有痛苦，他下次再参与也会受到影响。这两个方面和我们社会体育都有着密切的关系，造成内生动力不足，应该说是个综合性因素。

除了上述两个原因之外，还有整个社会大环境，对我们学校体育的影响也是非常明显的。这个大环境是整个社会，每个人都生怕被别人落下，总是希望在最短的时间获得最大的成功，总是不希望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不光是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输在起跑线上，也就是都很着急，一着急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那么对于身体锻炼，在中国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老人参与体育锻炼的积极性是最高的，老人的身体健康状况是最好的，而且老人参与体育锻炼的毅力是非常强的。一年四季每天准时在大早上参与锻炼，虽然条件很差，但是他们很开心，而且是定时定点。为什么呢？对他们来讲，他们不着急了，不着急反而活的很充实。这是影响学校体育的很重要的方面。

第二方面是条件匮乏。今年9月，国务院召开了“两基”工作总结表彰会。经过20多年的努力，现在我国已经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也就是已经解决了青少年有学上的问题，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大事。我们现在有2亿7千万青少年，都能接受义务教育，而且是免费的义务教育，这是中国教育史上一个重大的教育成果，也是对世界的一个重大贡献。在解决有学上之后就是上好学。上好学包括各方面的条件，都还有一个进一步完善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首先还是解决学生智力方面的教学条件，体育和美育的教学条件从总体上来说还是比较落后的，也是我们整个教育里面的一个薄弱环节。有很多地方体育老师、美育老师是严重短缺的，但是有些学科的老师是高配的，比如说语文老师、数学老师多配率超过80%，也是就是有一个语文老师的岗位，他会配两个，有一个数学的老师岗位他会配两个，有三个体育老师的岗位他一个都没有配上。所以，我们现在的教师结构存在较大的问题，我们整体超编100多万，但是我们体育老师九年义务教育方面就缺少30多万，在整体超标100多万的情况下，我们还缺少30多万体育老师，艺术老师差得更多，所以我们的办学条件包括师资、场地、器材都还存在一些问题，这也是造成我们青少年体质健康下滑的一个重要原因。

为了解决上面的问题，我们主要从三个方面加强工作。第一，就是要进一步调动学校做好体育工作的积极性，通过完善学生体质健康的评价机制，让校长、教育局长、省长都能够更加关注学校体育，更加重视学生健康。我们从2007年就开始做学校学生体质健康的测试和公示，已经坚持五年，大约有一半以上的学校在做学生体质健康检查。从今年开始，我们要求所有的学校每年至少做一次所有学生的体质健康测查。而且体质健康测查结果要向全社会公布，也就是要把每个学生的健康状况放在13亿人民的监督之下，让大家都了解我们青少年体质健康状况到底如何，而且从第二年开始，不但要公布当年的数据，还要公布这些年的变化趋势，作为评价学校办学质量，评价地区教育质量，评价地方是否重视学校体育的一个指标。也就是希望通过公示青少年健康状况的作法，来解决学校、政府、教育部门对学校体育重视不够的问题，这是一个带有根本性的措施。过去虽然号召大家都做，其实大家做的都不全、都不到位。但现在是“必修课”，规定动作，每个学校都要做，而且要公示，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第二，就是调动学生的积极性。首先对学生综合素质评价进行改进。一是坚持继续推进原有的在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中对体育的要求，进一步改革对学生的评价，把学生的德智体美各方面的素质都放在评价里面去，还要占到应有的份额；二是要改革体育课的内容和方式，通过提高体育课和体育活动的吸引力，来调动和激发学生参加体育锻炼的积极性；三是学校体育条件的改善，各地都要制定学校体育三年行动计划，到“十二五”末，学校体育在条件、师资配备、课程改革和学生体质健康等方面都要有明显的改善。而且要有措施，要有时间表，要有责任人，这是要求各级政府和教育部门都要做的，也是希望在条件改善方面，在提高青少年体质方面都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提高。

除了这三个方面，还有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针对对学校体育加强社会文化方面的宣传和引导。这就是我要谈的第二个方面问题，社会体育和文化方面的关系。其实在中国不只是青少年不重视体育锻炼，除了离退休的老同志，所有的人都不注重体育锻炼。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这和我们的社会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这就是中国文化是非常崇尚成功的，而且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成功就等于幸福。中国文化鼓励一个人成功的时候，同时也在鼓励一个人牺牲身体健康，甚至牺牲亲情，牺牲所有的娱乐去争取一个外人眼里的成功，这是中国文化的主流思想。这样一种文化在今天还在继续发挥重要作用，也就是中国是一个特别崇尚成功的一种文化，也就是把成功等同于幸福。但实际上成功和幸福是不能划等号的。我们现在是一个鼓励成功的文化，但我们并不鼓励幸福，所以最近央视有一个采访，见谁都问你幸福吗？被问者说：我姓曾我不姓福，出现了很多“神”回答。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可能在很多中国人心目中都没太想过是不是幸福，可能满脑子都是在想我是不是够成功！那么，在这样一种文化下我们去搞社会体育，搞学校体育会成功吗？所以说思想观念的转变才是最重要的方面，也是最艰巨的。当整个社会只关注成功不关注幸福的时候，那么人的全面发展将受到严重影响。受到中国社会文化的影响，使得我们的社会体育处在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和舆论的准备才能够有大发展的时期。大家都看好社会体育，都觉得中国有非常大的开展社会体育的市场，但如果思想观念还一直处在只注重成功不注重幸福，那么我们学校体育和社会体育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山东有个香烟的品牌叫八喜，是怎么出来的？我们都知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叫做双喜。厂家希望把中国好事全挖掘出来看到底有多少，请专家们去论证，也在网上征求意见。最后集中起来有8条，当然包括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还有共享天伦日、家和体魄健、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升官又晋爵、财源滚滚至。这是中国人的8喜。但是仔细分析一下，这8喜里面，和个人成就相关的就有三条，是升官晋爵、财源滚滚、金榜题名；和人际关系特别是家庭相关的有洞房花烛夜、家和体魄健、共享天伦日，还有朋友关系的他乡遇故知占四项。可以看出中国人的幸福首先是注重家庭关系，第二是个人的成功，第三就是久旱逢甘霖，中国人还有一种外控的倾向。这是一种分析方法，反过来我们再看，这8喜和我们德智体美是什么关系呢？首先，这8喜都跟德育有关，跟一个人的品德修养有关。他乡遇故知的表现方式不同，主要看你的个人修养，洞房花烛夜怎么过也要看你的个人修养，金榜题名、升官晋爵、财源滚滚了你怎么表现，还看你的个人修养。同时，还跟一个人的审美能力有关系，同时又和一个人的体力有关系，唯独跟智力有关的是金榜题名、财源滚滚、升官进爵，只有这三项跟智育有关，但我们的教育把95%以上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三项当中。所以，我们在他乡遇不见故知，所以我们的洞房花烛也马上要灭掉了，我们的共享天伦也成为想象了，那你还幸福吗？当我们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个人成功上的时候，实际上我们就在离幸福就越来越远。当我们不能真正重视幸福的时候，我们要去重视身体健康、重视意志品质、重视道德修养、重视美学修养那都是一句空话。所以，要看到我们社会文化里面这样一种“不健康”的倾向，即通过牺牲幸福追求成功，而这种成功又是片面的成功。这种种倾向对我们学校体育带来的负面影响，包括对我们的竞技体育带来负面影响都是非常明显的。这是一个文化的问题，是现阶段中国人的价值体系中值得高度关注的问题。

前两天看过一个媒体的统计，不一定准确，说中国是现阶段全世界过劳死比例最高的国家，每年有60万人过劳死，也就是英年早逝。为什么会过劳死，是因为他们不那么过劳就解决不了温饱吗？不是的。他们都是年薪百万级的、几十万级的。其实这样一个社会风俗就是让我们每个人都不要落下。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在教堂里，听到唱诗班的一句台词我记得特别清楚：“救主救主，请听我祷告，当你正向别人招呼，别把我漏掉”，我们现在中国人心态就是这种心态，千万别落在后面。最近央视发明一个词语叫中国式的过马路，不是看红绿灯，而是看人凑够了就往前走，这就是着急，这种着急就是每个人都希望用最短的时间去获得最大的成功。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中国进入了浮躁的阶段，浮躁带给我们的是什么呢？当我们用最短时间获取最大成功的时候，我们最安全、最容易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就是延长工作时间，就是体力和精力的透支，体力和精力的透支就是我们根本顾不上体育锻炼。这种透支体力和精力的情况除了表现在工作上以外，还容易出现成瘾行为。成瘾行为在大学中的突出表现是沉迷于手机以及网络游戏，有人统计过，大学生每天“看”手机的时间会超过三个小时。如果我们的体育活动、体育锻炼能够超过手机游戏、网络游戏对学生的吸引，那我们青少年学生的体质健康一定能上去，那是我们体育人最高的荣耀。所以我们要做出吸引学生兴趣的体育项目。浮躁带来的第二个影响是对人际关系的影响，当总希望在最短的时间获取最大成功的时候，人际关系就蒙上了功利色彩。这也是我们体力和精力透支的一个重要方面。我们要想获得最大的成功，工作关系我们不敢怠慢，朋友关系我们也不敢怠慢，唯独可以怠慢的便成了本不该怠慢的家庭关系。人际关系让我们牺牲了一些最亲密的关系，内心不能获得真正的愉悦，总是感到得到的比期望的少，在这样一种心态下，我们的幸福感从何而来呢？所以说，我们的社会体育在这样一种社会文化的大背景下，要想有大的发展，可能还需要时间。另外，由于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现代社会对体力最直接的要求并不像过去那么高了。病病怏怏只要有创新能力就可以，身体不好只要能发论文就可以。但我们也注意到现代人的生育能力出现了显著问题，通过医疗手段生产增多，这与体质有直接关系。这样一种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对我们提出了极大的挑战。

社会体育和学校体育都面临着一个同样挑战，就是如何提升体育锻炼、体育活动对整个公众的吸引力。而这种吸引是一种内生动力的提高，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参与体育锻炼、参与体育竞赛，提高身体健康素质、磨练个人意志品质、追求一种更高品质的生活，而不仅仅是盯着成功，这是一个需要相当长时间努力的事情。

我们都面临着如何提高学校体育和社会体育的吸引力的问题，这就牵扯到如何开发中国人喜欢的运动项目。世界上流行的项目我们要搞，同时要做出有中国特点、中国人特别喜欢，而外国人不太了解的项目。比如江苏师大在挖掘汉文化，开发蹴鞠项目，恢复蹴鞠场地等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我们的社会体育是最应该因地制宜，最应该发挥我们的民族特点的，学校体育也要弘扬和传承我们优秀的体育文化，这也是奥林匹克宪章所积极倡导的。所以说无论我们的学校体育还是社会体育，都面临着一个同样问题，不仅是提高它的吸引力，更重要的是体育项目，竞赛项目，锻炼项目能否更加因地制宜地去发展。这是学校体育和社会体育的交集，通过这种交集，去共同引领社会文化，共同弘扬体育文化，共同提高体育锻炼项目的吸引力。能够为整个中华民族的健康，为了青少年的全面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

在此，我也代表教育部体育卫生与艺术司对第五届社会体育国际论坛的成功举办表示热烈的祝贺！